我家的节省之风
汤礼春
儿媳进家门的那一天，在头一次的餐桌上，当儿媳放下碗筷，我一眼瞥见她的碗里还留有好多粒饭，便忍不住指着她的碗里说："小颜，你碗里的饭还吃净呢！这样浪费可不好哇！"
弄得新媳妇脸憋得通红。儿子见状，忙端起媳妇的碗，一边把剩饭粒扒进口中，一边对我说："老爸，小颜她还不知道我们家的规矩，我会慢慢跟她讲的。"又哄着媳妇说："小颜，我爸这人心肠好，就是看不惯人家浪费，这是他的老习惯。别看我爸平时见了我妈像老鼠见了猫，但他见我妈碗里饭没吃干净，还是会说。"
儿子说得没错，这是我的老习惯了，而我这种老习惯又是从我妈那儿继承下来的。我的母亲很慈祥，平时若有要饭的要到家门，她会毫不吝啬地给人家添上一大碗饭，夹上我家餐桌上最好的菜给人家。但若是见我们碗里剩下几粒饭，都会毫不客气地用拳头在我们头上重重地磕一下。我的母亲平实一般不轻易打骂我们，唯有在浪费上她十分苛刻严厉。
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是：吃不穷，穿不穷，遭塌浪费一世穷。母亲她不识字，不会背诵什么"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"的诗。但她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，她常教育我们说："你晓得这粮食来得多不容易吗？插秧时天不亮就要起来去插，割谷时腰都要累弯。"
由此，母亲最见不得我们浪费粮食，平时不小心桌上撒了一粒饭，她都会让我们捡起来吃；如果是一粒花生或豆掉在地上，她也会捡起来吹吹后放进嘴里吃掉。我记得有一次一位客人在我们家吃饭，在夹丸子时，不小心滑掉在地上了，母亲给客人碗里重夹上一颗丸子，安慰他："掉了算了！"转身却将丸子捡起，放在一个小碗里，客人走后，她将丸子用水洗洗，然后吃掉。
母亲会过家在我们街坊邻居中是有名的。她上早班下班时，正好是下午四点左右，她会顾不上疲劳，拎着大菜篮去菜场转转，她的经验是：这时菜场的菜是最便宜的，常常会有堆子菜卖。比如萝卜一角钱一堆，泥巴梢子藕一角钱一堆。母亲常常一口气买下好几堆。除了装满一大篮子，还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，挽成包袱来装菜。一角钱一堆的萝卜买回来，她会做成泡菜；一角钱一堆的梢子藕，母亲会做成藕丸或蒸或炸给我们吃。
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，母亲隔一段时间也会为我们买一次肉，但每次都是买一个猪头，因为那时买一斤肉要七八角钱，而猪头只要三四角一斤，猪头做起来十分麻烦，但母亲却乐此不疲，先用揑子仔细地将猪头上的毛一根根地揑下来，然后又根据猪头的部位分别切下来，或烧、或炖、或卤、或炒。母亲不仅在吃的方面会节省，在其它方面也同样如此。母亲洗脸后，常会喊我们过去洗，说水还热，也不脏。我们兄弟几个上学从来都没有买过书包，都是母亲把家里的破衣服剪成一块块的后，拼接而成的。
因为母亲会节省，会做家，当时我们家人均只有十元钱的生活费，但我们六个兄妹没有一个挨过饿，受过冻，都是健健康康、平平安安长大成人的。
母亲和父亲都是工厂最基层的工人，他们虽一生勤劳，但收入太低，虽没有给我们留下一些财产，但节省持家之风却传承给了我们。虽然我现在已年过花甲了，虽然我现在的收入提高到了母亲会惊讶乍舌的地步，虽然现在已是物资十分丰富的年代，但在我身上，那节省的观念和习惯却是那么牢固，那么清晰，那么顽强。每当我去到儿子家中时，总会将他家中多余的灯关掉，总会替他把没开的电扇、电脑、空调、洗衣机的插头拔掉，尽管儿子媳妇对此颇有怨言，我还是乐此不疲。对于唯一的孙女，我虽钟爱如宝贝，但她乱撕白纸，乱甩玩具的行为我照样会批评；她吃剩下的东西我照样不准她丢掉，我还常拿我小时的花布书包来教育她，我想用我的言行来教育下一代，想让我们家的节省持家之风一代一代传下去。
然而，面对如今社会上奢侈之风的盛行，面对如今社会上流行的攀比之风，面对如今对我这种节省嗤之以鼻的社会风气，我的儿孙们还会传承我家的节省之风吗？我隐隐有些担忧。 |
